张岱和他的叔叔们
楼主:万君超之书话
晚明文学家、史学家张岱(1597—1680?)的祖父张汝霖(1558?—1625)究竟生有几个儿子?张岱的父亲张耀芳(1574?—1633)有几个弟弟?也就是说张岱究竟有几个叔叔?张岱在《嫏嬛文集》的《家传》中也并未予以详细说明,所以具体人数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了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胡益民著《张岱研究》一书中仅列有三人。美国学者史景迁著《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中则共列有五人,他们分别是二叔张联芳(1575?—1644)、三叔张炳芳(1578?—1640)、七叔(应为四叔)张烨芳(1585?—1615)、九叔张焜芳(字九山?—1642)、十叔张煜芳(?—1644)。但是这些叔叔们的辈份是张汝霖家中的辈份?还是张氏家族中的辈份(张汝霖有两个弟弟)?后人也只有存疑待考了。
二叔张联芳字尔葆、又字葆生,号二酉,是画家和著名的收藏家,他从小就受舅舅朱石门熏陶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外祖父朱赓(1535—1608)是隆庆二年进士,万历中官至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并参与机务,卒谥“文懿”。张岱在《陶庵梦忆〈朱氏收藏〉》中写道了朱石门的收藏有,秦铜汉玉、周鼎商彝、哥窑倭漆、厂盒宣炉、法书名画、晋帖唐琴,并说“所蓄之多,与分宜埒富。”分宜即嘉靖朝权相严嵩,朱家收藏之富,可见一斑。张岱后来在《家传》中也承认:“我张氏自文恭(按:曾祖张元忭)以俭朴世其家,而后来宫室器具之美,实开自舅祖朱石门先生。吾父叔辈效而尤之,遂不可底止。”
张联芳幼年时喜习古文辞,还攻画艺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朱石门非常喜欢他,就教他多鉴阅古画。在十六七岁时,就已经能够写生。据张岱《家传》所言,张联芳后来的画名与沈周、文徵明、陆治、董其昌、李流芳等相仲伯,稍有过誉之嫌,但可惜张联芳并未有作品传世。张联芳精于鉴赏之后,开始与舅舅竞争收购艺术品,交游遍天下,名声大震。万历三十一年(1603)会试落第,曾至淮安府,有古董商以铁梨木天然几案出售。闻淮安巡抚李三才也欲购之,出银一百两(又说一百五十两)。张联芳出银二百两得之,然后连忙放舟离去。李氏大怒,亲率飞骑追赶,后来见到船上有当朝首辅朱赓的“勘合”(调遣官员的印信),遂不敢追问而返,张联芳因此逃过一劫。从此之后,张联芳凭眼力、财力和家族权势,收藏日富。与朱石门、项元汴、王新建、周铭仲并称为江南五大收藏家。张联芳在丙午年(1606)造一精舍于绍兴城外的龙山之麓,所得古董珍宝皆藏于其中。张岱说可以与元代名画家、大收藏家倪瓒的清秘阁相媲美。
张联芳不仅仅收藏古董珍宝,还从事买卖交易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万历三十八年(1610)购得一块重三十斤的石璞,以水洗涤之后,在日光下见石内有绿光闪射,知是上等翡翠玉石。就募琢玉高手,仿制舅舅朱石门家藏龙尾觥一件、合卺杯一件,标价三千两。而剩余的边角翡翠玉料也售得“巨万”。
张联芳于万历四十六年戊午(1618)会试中三十五名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天启七年(1627),出太平府副职,此官职不知是否系捐资所得?次年,即崇祯元年调任苏州府副职。四年之后,奉命解运大米至京城,再调任河南按察使幕,并代理陈州令。当时的局势已经相当危急,李自成农民军进犯河南境内。张联芳日夜死守在陈州城头,在深夜却燃烛为友人画山水,重峦叠嶂,笔墨安详,意气生动。陈州军民皆佩服他的胆略和处惊不乱。次年被朝廷正式升任为孟津县令。孟津有城无濠,张联芳紧急组织军民开挖城濠,没有几日就完工。当时孟津籍人、后任礼部尚书的大书法家王铎(1592—1652)特为此撰《灵濠碑记》,以示褒扬。
张联芳在孟津任内,仍然在收藏古物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但是其否使用不法手段收藏古物,就不得而知了。张岱在《陶庵梦忆〈仲叔古董〉》一文中曾写道:“河南为铜薮。所得铜器盈数车。美人觚一种,大小十五六枚。青绿彻骨,如翡翠,如鬼眼睛,有不可正视之者。”六年之后,张联芳再次升任扬州府同知,主要督理船政、漕运,并分署淮安。当时名将史可法(1602—1645)领淮北与江北诸军,屡建平乱之功。史可法非常赏识张联芳的才干,委托其办理漕运事务,张亦无不立办。崇祯十六年(1643),李自成军队攻破河南,与之相邻的淮安告急。淮安府地理位置非常重要,领二州九县。又近朱元璋老家凤阳府,有朱氏祖坟和族人。淮安西南距陪都南京仅五百里。所以如此地陷落,那淮北、苏北和南京等地将岌岌可危。张联芳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在清江浦一带日夜训练乡兵,终因积劳成疾,崇祯十七年病逝于任上。
张联芳平生嗜古爱财,玩世不恭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亦好美色,身边姬侍林立,是一个典型的富贵世家子弟。有次张岱劝其将她们辞退。其中有姬侍说:“为什么要辞退?我愿作张家鬼。”张联芳听罢大喜,连忙叫姬侍再说一遍给张岱听。张岱听后也只得说:“真是二叔的福份。”后来,张联芳病逝,张岱与堂弟张萼初前往奔丧。该姬侍请求说:“希望能够早点嫁人,这也是两位相公的造福。”张岱听了之后,回想当年所言,就笑对她道:“老爷已是‘鬼’了,你怎么能嫁人呢?”姬人狡辩说:“当初只是对老爷说说而已。年轻人不敢靠近鬼,即使靠近鬼也不想在老爷身边。”张萼初听了也觉好笑,就将她们全部辞遣而去。
张联芳遗留下价值千万的古董珍宝,后来都归其子张萼初(字燕客)继承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因张萼初是张联芳独生子,故自幼倍受溺爱。但此人性情残暴,喜怒无常。焚琴煮鹤,暴殄天物,无所不为。尤视金钱宝物如粪土,千金万银,不消数日皆挥霍殆尽。张联芳一生收藏,只数日皆被其变卖一空。张岱后来在《家传》中是这样评价这位二叔的:“以吾叔父之相貌才略,术数权谋,可作戎政司马,其功名断不在张铜梁、吴寰洲之下。惜乎其宫室器具之奉,实埒王侯。岱所谓亵越之太甚者,正谓此也。仲叔嗜古,即一隃糜(按:书写之墨)不肯轻弃。而铜雀诸妓可谓朝夕西陵,乃不移时而散如泡幻。则是货利嗜欲之中,无吾驻足之地。何必终日劳劳持筹握算也?”张联芳生前视如性命之珍藏,死后却被其儿子贱卖一空。真如过眼云烟,幻梦一场。
三叔张炳芳,字尔含,号九峨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比大哥张耀芳约小四岁,比二哥张联芳约小一岁。少年即机颖,但非常顽皮,在与群儿嬉玩时,每次遇见曾祖父张元忭时就一跳而去,连忙躲藏到各房的女眷屋里,无法再找到他。张元忭(1538—1588)是隆庆五年(1571)状元,性喜静读,师事王守仁,以气节自负,但在官场颇不得意。因张氏家族历来家教极严,所以对这个顽皮的曾孙非常厌恶,就设计要教训他。将薄碎瓦片用针线缝在张炳芳的鞋底下面,当张炳芳看见张元忭再“跳逃”时,瓦片刺穿鞋底,疼痛难逃。张元忭遂将他绑住后即用鞭笞之。
张炳芳有一项连两位哥哥都不具有的天赋,他非常擅长与人交际,而且能够洞察他人的“肺腑”,一经说出大多言中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他的这种才能,尤其在帮助朋友出谋划策时就会使对方非常的佩服,真可谓是“人情练达”。绍兴一带好象自古就有此类的“人精”,所以尤其适合于做“幕僚”或“师爷”的职业。在何士抑、许芳谷两人先后任绍兴知府期间,都非常倚重张炳芳,聘为幕僚,不向他咨询则不敢处理郡事。
天启七年(1627),张炳芳身上不带分文,独自闯荡京城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张岱在《家传》中如此写道:“以一席言,取内阁秘书如取诸寄。三叔曾语岱曰:‘恩留三相,费省七千。’盖实录也。”张炳芳仅凭一席话,就轻易取得了内阁机要秘书的职位,而且就如取自己寄存的东西一般容易。这除了他的确精干练达、熟悉官场各种“潜规则”之外,平时为人名声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张炳芳在官场之中机警而善于应变,所见所闻则终记不忘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当时京城各个部门官员每次早晨呈上奏折之后,都在黄昏时分伺集在张家的门口等候消息,常常是门前车马壅塞道路。凡是遇好的圣旨下来,他总是连忙跌跌冲冲地去告诉在外面等候“喜讯”的官员。当时就有人送他一外号“张喜鹊”。这样一份看似并不显耀的职业,为他在官场里赢得了金钱所无法买得到的人脉渊源和关系网络。张炳芳是否从中取得官员们的“赏赐”或收取贿赂就不得而知了。但从已知的晚明官场的腐败和黑暗情况来说,这种假公济私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当年在绍兴任知府的许芳谷后来升任广东巡抚,许氏因有事求当时的内阁首辅周延儒,遂托旧友张炳芳作中介,送银万两给周氏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张炳芳收下银两后并没有马上送于周氏。许芳谷派来的差官见迟迟没有回执,他无法回广东交差,就直接去找周延儒寻问。周氏因没有收到此笔银两,就问托谁所办。差官回答是张炳芳经手。周氏连忙叫张炳芳前来询问,一见面就问是否有此事?张炳芳回答确有此事。周氏用手指着他说:“既然有。那为什么不送来?是何道理!”张炳芳就请周延儒到另外一间房中,在屏风后面轻声解释说:“太师说话不要太急。这个差官办事不慎密。万一被厂卫(注:即锦衣卫)知道了怎么办?我等会出去,将他送来的东西扔还给他,再赶他走。”周氏恍然大悟说:“这是好办法。还是你爱护我。”崇祯帝最痛恨官员的贪脏枉法,一经发现,六亲不认,惩治极为严酷,而杀头、充军和抄家则是家常便饭。
张炳芳出去,叫差官过来劈头就骂:“你半夜里送钱给周大人,还想让他在大庭广众面前承认,天下有如此的道理吗!这里没有什么回执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我来写一封书信给你的主人,你回去交差吧。”这个差官回到广东之后,许芳谷见信,知道差官坏了自己的大事,一怒之下就将其斩首。从此之后,凡是官场行贿送钱者,再也无人敢索要回执了。从张岱给张炳芳写的传记里,似乎许芳谷的钱似乎并没有被差官带回广东,极有可能被张炳芳暗中吞没,而周延儒与许芳谷两人皆被其“玩”了一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个内阁的小秘书(又称中书)竟然敢将封疆大吏(“省长”)送给内阁首辅(“总理”)的钱私没,足见张炳芳的胆魄和手腕确非常人可比。而且他还使后来的行贿者和受贿者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此类夤缘勾当绝不可留下证据和“痕迹”。
张炳芳在京城官场里左右逢缘,游刃有余,充分展示了他“八面玲珑对付十面埋伏”的才干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但是,张炳芳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那炙手可热的秘书生涯竟是被自己的九弟张焜芳(号九山)所终结和葬送的。但此事与《明史列传》所记有异,此处以张岱《家传》所记为参考而叙之。
张焜芳于崇祯元年(1628)中三甲二百二十九名进士,官至南京户科给事中(正七品),为稽察之职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上疏弹劾巡漕官(《明史》为太仆寺卿)史范(注:范下有“土”字)。弹劾奏章到了张炳芳手里后,不上报而压下。并告诉史范,史非常感激他。张焜芳见弹劾奏章没有下文,就再次上书,怀疑有人从中“吃案”。张炳芳开始惧怕,就只得将弹劾奏章上呈。史氏入狱,在狱中怀疑张炳芳索贿不得而向上呈报,遂予以检举报复。张炳芳因此去职,回到家乡后逢人就说:“九山累我!”张焜芳也说:“九峨累我!”从此兄弟两人反目成仇,势不两立。不久,张炳芳得恶疾,没有两个月就病逝。临终前,招他的儿子们到床前说:“在棺材里多储备笔墨纸张,我到地下后要到处去告状。”
崇祯十五年(1642)九月,张焜芳为内阁旧辅文震孟请恤而遭崇祯切责,不久罢官归里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在八月时张炳芳曾“托梦”给儿子张贞子:“我与你九山叔在临清结案。你明天晚上在家中设宴祭祀,要多烧些纸车纸马纸人。我会马上回家来的。”张贞子就按他所说,在家中摆酒宴祭祀,设主宾席。当祭祀完毕时,有旋风起桌下,灯火皆灭,人也无法走动,仿佛真有车马从此处经过。一个月后,张焜芳再次被起用。北上至山东临清时不幸被清军俘虏,殉难于此。张岱在《家传》中也不得不惊叹说:“厉鬼之灵而狠也如此!”
张岱是这样评价这位三叔一生的:“三叔父其今之蔡泽乎?赤手入秦,立谈间即去大位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又能于卿相之前,颠倒悔慢,提兹挈而奴使之,是岂碌碌庸人所能遽办乎?心之所恨,力能致之于死,而又能厉鬼昼见以雪其愤,则杀气阴森,真有不可犯者矣。三叔须眉如戟,毛眼倒竖,未守正视人,而人亦不敢正视。”既佩服其才干,又惧怕其冷酷。一个城府如此深邃,相貌如此凶煞,心胸如此狭隘之人,当初竟然被人称为“张喜鹊”,真令人匪夷所思。张炳芳可谓是晚明幕僚中的“极品”,他的一生为后人展示了晚明官场里种种的黑幕以及它少有的残酷性和血腥味。
四叔张烨芳,字尔蕴,号七磐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比大哥张耀芳小十一岁左右。张岱的祖父张汝霖一生似乎并不只娶有一位夫人,即朱赓之女朱恭人。所以可以说张岱的叔叔们之间应该是同父异母的血缘关系。
张烨芳是张氏家族中的一个“另类”,生而跋扈,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他在二十岁之前可谓是“劣迹斑斑”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他喜欢与乡里的一些“侠邪”少年们厮混,终日与这批臭味相投的少年弹筝、踢球、赌搏、唱戏、斗鸡、骑马等等。张烨芳所养的门下“食客”竟有五六十人之多,这批人都逢迎地称呼他为“主公”,犹如现代黑道社团里的“教父”和“大哥”。他常常会蒸一头猪来犒劳这批食客,吃完之后,据床而嘻。因为张汝霖长年在外做官,家眷并没有随往,所以他的这个儿子就在家中挥金霍银,犹如脱缰野驹,自由驰骋。将一个书香府第弄得象是江湖“堂口”一般的乌烟瘴气。
张烨芳非常喜欢唱戏、看戏,并且自己还常常粉墨登场一番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某年,他搭建一座大戏台,请来了徽州旌阳戏班,共有戏子三四十人,演地狱鬼怪、因果报应的戏剧。夜里看表演的观众多达万余人,当剧情演到恐怖的高潮时,台下万余名观众会齐声惊恐呐喊。当时的绍兴府熊太守听见喊声,以为是倭寇海盗来夜袭了,连忙派遣官兵前往侦探。张烨芳遂亲自到衙门去说明情况,全城始安静下来。当戏台建成时,张烨芳走笔书了两幅对联悬挂在戏台两侧:“果证幽明,看善善恶恶随形答响,到底来那个能逃?道通昼夜,任生生死死换姓移名,下场去时人还在。”又一联云:“装神扮鬼,愚蠢的心下惊慌,怕当真也是如此。成佛作祖,聪明人眼底忽略,临了时还待怎生?”张岱曾不无感慨地评价此二联说:“真是以戏说法。”
张烨芳还有一项嗜好,就是喜欢吃橘子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每当橘子成熟的季节,他会将橘子堆满卧床和几案上,自己来不及剥吃时,就叫数个家僮围绕在身边剥给他吃。当时绍兴附近有橘中名品“樊江陈氏橘”,张岱在《陶庵梦忆》中曾经有过详细的介绍。橘子是有较短时节性的水果,最多一个月就会“落市”。但张家用了一种特殊的储藏橘子的方法:“用黄砂缸,籍以金城稻草或燥松毛收之。阅十日,草有润气,又更换之。可藏至三月尽。甘脆如新采者。”所以张烨芳在寒冬的季节仍然有橘子可吃,他自己怕冷,就叫家僮剥橘。因为他吃橘子的食量惊人,可怜那些家僮们的双手龟裂而生满冻疮,橘皮的黄汁深入皮肤数层,真惨不忍睹。
张烨芳尤喜豢养骏马,曾以三百两银子购得一名马,起名叫“大青马”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被他的一位“门客”(食客)偷偷牵出去与人赛马,不料与他马争道时,因深陷泥沼之中,四蹄迸裂而死。张烨芳知道后,即命手下用帷布将“大青马”包裹埋葬了事。为了不伤及“门客”的情面,竟不去责问,犹如没有发生过一般,颇有当年孟尝君的气概。但也本非人人都有如此“恩遇”的。他手下有一个王某,素来性格崛强,又有猥亵自己邻家男孩的劣迹。张烨芳就想置之于死地。王某知道后,连忙逃出绍兴,并且逃过了钱塘江,到一个叫镇海楼的地方就以为平安无事了。然而王某没有想到的是,镇海楼下有数十个“狰狞壮士”,手持应天府(南京)巡抚的大牌正等着他。指王某是越狱大盗,不容辩说,椎棒齐下,顿时血肉横飞。王某可能至死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死在应天府的“快捕”手下?还是死在自己的“主公”手下?
张烨芳在二十岁时,看见几个哥哥们都在学习经史诗文,以应付科举考试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他不屑一顾地说:“不过尔尔,这有何难。”竟开始闭帏读书,仅用了三年就学业大成,然后挟一编而闯荡天下。自此海内诸名士都无不倾倒,乐于与他交游。而当初那些门下“食客”又不愿离他而去,所以朋友和“食客”的人数日益增多。就出现了一种非常怪异的场景,与文人名士可以谈艺说文;与江湖中人也可以争长论短。他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使各方人士竞相以“一见为荣”。这虽然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张烨芳的死竟是如此的荒诞,也可以说是自己在“找死”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张烨芳后来筑室于龙山炉峰,昼游于城中,而夜必回山中住宿。每天天不亮就督促下人一起入城,用八桨划船仍嫌太慢。当时四方名宿和江湖中人也多来山中拜访或求见。万历四十三年乙卯(1615)夏天,有两个名士(疑是道士)来龙山游访,张烨芳与两人一起冒雨游山。酷暑时节,张烨芳赤身裸体在冷溪中冲凉,溪水冲激过顶,因而导致两踝得病,行走酸痛。后来,服药治疗稍有起色。但医生再三叮嘱:“此药中有些药材有大毒,只可每天吃一份,药一囊,须以百日为一疗程。”张烨芳听罢就说:“谁有如此的耐心?”等医生一离去,他就将所配制之药,一口气全部吃光,果然毒发不治而死,年仅三十岁。
象张烨芳这样一位江湖“闻人”的吊丧场面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但张岱在《家传》中用了“春秋笔法”,轻描淡写:“后客有来吊,不通主人,径造殡所。”朋友来吊丧竟然不与张家的主人见面招呼,直接就到灵堂祭悼,的确是不符常理之举。张岱写了来吊丧的江浙等地二十位名宿的名字,也仅用了四个字:“留诗而去”。其中有今人较为熟悉的晚明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李流芳、宋珏等人。
张烨芳临终前六天,二哥张联芳在北方游历,曾梦见他骑着大青马,身穿绯色皮衣,仆从五六人皆相貌怪异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张联芳就问弟从何来?张烨芳说:“我在此等候二哥。弟写有一诗读给你听:‘敛色危襟向友朋,我生聚散亦何辛。而今若与通音问,九里山前黄鸟鸣。’”张联芳一听感觉其中有不祥之谶,就上前想拉他的衣袖。张烨芳翻身上马而去,张联芳尾随紧追,且用马鞭遥指着说:“四弟快与我回家。阿爷非常想念你。”话犹在耳,但张烨芳人马已不知所终。张烨芳的这首诗,其实是他在临终前三日所作的自度诗,共有五首,这是其中一首。
张岱曾评价这位四叔是一匹“千里马”,但善蹄啮人(蹄人咬人),然而不蹄不啮,就不成其为千里马,故能挥鞭驰骋,瞬息千里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但此又是一匹善变的马,二十岁之前,喜“侠邪”就“侠邪”;而二十岁后,喜结交名宿就结交名宿。并不了解一个人,却又都愿意与他交朋友。这种不可思议的交友方式,就连张岱也不得不说:“我从四叔的身上看到了。”张烨芳是一匹需要有高手驾御的“千里马”,否则泛驾啮膝,往往容易既伤害别人又伤害到自己。就象那匹“大青马”,当它深陷泥沼之中时,原本可以让人救它出来,但是它非要自己来了断,最后落得“四蹄迸裂而死”的下场。而人与马,实同此理也。
十叔张煜芳,号紫渊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他与九叔张焜芳是同母弟兄,他们的母亲是陈太君。张煜芳少年时父亲就已经亡故,所以他极受母亲的宠爱,就养成了一种刚愎、嫉妒和难与人相处的性格。但张煜芳非常好学,擅长文章,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为“博士弟子”(南京国子监学生?)。他的朋友非常少,关系较深的也仅有四五个,但后来都又反目成仇,誓不相见。胞兄张焜芳于崇祯元年(1628)中进士时,官府送来报捷的旌旗和扁额到他的家门前,张煜芳见了就谩骂道:“区区鳖进士!怎入得我紫渊眼内?”竟然将旌旗撕裂送人作裤子,将旗杆锯断作柴烧饭,将扁额作猪圈围栅。不考虑他当时是何种心态,但是此类近乎疯狂之举,似有不祥之兆。
张焜芳后来到福建南平为官,母亲陈太君同往,儿子张墨妙留在老家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墨妙待叔如父,百依百顺,张煜芳大喜说道:“我要去南平探望你祖母,也顺便看一看你父亲。” 墨妙连忙叫人送快信告诉父亲。张焜芳就集车马人员到仙霞岭关口迎接,再派遣手下衙役都到百里外伏道迎候,这样的仪式到有点象是在迎接朝廷大员或钦差大臣。
张煜芳拜见母亲之后,见到张焜芳仅作了一揖就不再开口说话了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任凭张焜芳如何好言诱导,张煜芳仍是一言不答。某天,张煜芳到了张焜芳的书房中,见案上有一份诉讼状。是一名武举人告某人的状子。张煜芳一见大怒,掀翻几案,手拿武举人的状子咆哮而出。衙役连忙去找张焜芳。张焜芳一见就问:“弟为何如此震怒?” 张煜芳气得连话都说不齐全,只是指着武举人的名字说:“此人可恶。快叫人将他绑来!” 张焜芳不明就里,只能按他的意思去办,就叫下属签发拘提武举人的文书。
张煜芳顿足大叫:“为何用如此缓慢的手段?用令签拘提还嫌太慢,出什么文书?” 张焜芳就用令签将武举人传唤到衙门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衙役问张煜芳如何发落?张煜芳说:“先痛杖三十。再发往死牢监禁。” 张焜芳仍然不解,就问以什么罪名?张煜芳回答:“我就是痛恨此人至极。要什么罪名!” 张焜芳没有办法只得按他的意思去办。当张煜芳在听到这名武举人被杖时的惨叫声时,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说:“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他还仔细询问是否杖得厉害,是否已关入死牢,当知道一切都如他所愿,连声说“好!好!”。过几天,张焜芳见他面有喜色,就伺机问道:“此武举人诚然死不可赦,但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对他会有如此的痛恨?” 张煜芳大笑,竟然回答说:“他哪里得罪过我。我恨绍兴的武举人张全叔一直与我作对,哥哥你为我痛杖此人,我要让张全叔知道武举人也是我张煜芳打得的!”这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张焜芳听罢不禁哭笑不得,就将武举人从死牢中提出,再放其回家。可怜武举人无故受此一场莫名其妙的杖打,始终都没有弄明究竟是怎么会事。
崇祯十三年(1640),张煜芳以岁贡士身份赐进士,补刑部贵州司主事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他郁郁不得志大半生,有此机遇亦想大展鸿图,以报答“圣恩”。但张煜芳是一个在性格上有重大“瑕疵”的人,极难与人相处,更不必说与人共事了。从在南平痛杖武举人一事就可以看出,此人应该是属于一个典型的“酷吏”。果不其然,张煜芳在巡视牢狱时,对羁押在牢狱的有缙绅身份的犯人,讯责严苛,稍微有冒犯者,即令手下鞭打。崇祯帝生性多疑、刚愎和冷酷,所以当时的冤假错案举不胜举。张煜芳的这种不得人心的行为常常遭到狱吏们的抵制和反对。他还设置一本探监来访薄,有见来访的人,就将他们的姓名一一登记在案。每天夜里,他亲笔在这些来访者的名字旁写上将来准备处置的“罪刑”,其中有“大劈”、“凌迟”等字样。第二天故意再放到监狱门房,那些看见自己名字的人都咋舌而去,敢怒而不敢言。也有人表示此举不可,但张煜芳还振振有辞,丝毫不为所动。
按当时刑部贵州司的职责权限,还可以稽察其他部门的文书办理情况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一但张煜芳知道某部某人办事有过失或差错,就会当面对人说:“你罪大恶极,将来必死在我的手里。”他终于触犯众怒,恨他的官吏们就联系“言官”(监察御史)对他进行弹劾。因张煜芳素来不得人心,墙倒众人推,他遂被解职而去。
象张煜芳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酷吏,终于遭到了“报应”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他去官之后,心情更为愤恨,导致自己得了“臌疾”(肝硬化腹水)。在回乡时经过淮安,二哥张联芳此时正驻扎淮安,就将他安排在寺院里,请医生治理和调养。但张煜芳因肝火灼旺,脾气日益暴烈。见医生就骂医生,见药就骂药,见送柴米的人就骂送柴米的人,总之,见什么人就骂,见什么东西就骂。而张联芳派来服侍他的下人,他见则痛骂。还遣送回去叫二哥惩罚,一日数次犹不满足。张联芳没有办法,就叫这位弟弟自己亲自了处罚。张煜芳就白天打、夜里打,直打的那些下人皆逃命而去。张煜芳就叫二哥来亲自服侍照顾自己。
张联芳服侍了这位弟弟近两个月,但仍然回天无术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一日张煜芳突然病情加剧,终于在喃喃的骂人声中痛苦死去。临死前的半个月,正巧当时有宜兴的制紫砂壶名家李仲芳在张联芳的官署里仿制古壶。张煜芳曾嘱咐李氏为其烧制一具紫砂瓦棺,并叮嘱二哥说:“我死则盛衣冠殓我,熔松脂灌满瓦棺,俟千年后松脂结成琥珀,内见我张紫渊如苍蝇山蚁之留形琥珀,不亦晶莹可爱乎?”张岱在这位十叔的传记中曾评论道:“其幻想荒诞,大都类此。”根据已知的材料来分析,张煜芳死时的大致年龄最多在四十岁左右,还有可能远远小于这个年龄。
张岱将这位冷酷无情而又残暴异常,类似于“疯子”的十叔称为“妄人”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但张煜芳好读书,手不释卷,所写的文章细润缜密,所以张岱又说“则叔又非妄人也。”还将他与荆柯相提并论:“则荆柯之使气刚狠,实与叔无异。”按现代的医学理论来看,张煜芳的仇恨心理和冷酷言行,似乎是一种“心理病态”或“精神疾病”,只是他自己和其他人均无法能够解释而已,所以只能称他为“妄人”或“异人”。
张岱是晚明最杰出的文学家和史学家之一,他在撰写《家传》里的人物时就抱定这样一个宗旨:“言其瑜则未必传,言其瑕则的的乎其可传也八大员考试是哪里部门组织的。解大绅曰:‘宁为有瑕玉,勿作无瑕石。’然则瑕也者,正其所以为玉也。”虽然这些传记文章里,难免会有所“讳隐”。但凭心而论,张岱为他的叔叔们所做的传记基本上是真实可信的。它让后人了解了那个时代里的许多性格鲜明、栩栩如生而又过目难忘的“异人”和“妄人”。而一个著名家族的盛衰史,其实也正是晚明社会历史的精彩纷呈的重要内容之一。(2009,7,12—18)